美国硅谷银行(SVB)上个月在遭受挤兑后轰然倒下，令人瞠目。这一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美国最大的银行倒闭事件，动摇了对美国银行业和科技初创企业的整体信心，目前相关风险仍在美国传导和发酵中。人们不禁要问，在预测和防止SVB失败方面是否可以做得更多？SVB是否有足够的监管资本和流动性？是否接受了适当的监管和压力测试？从导致SVB“闪崩”的因素来看，目前讨论得较多的主要是管理不善、储户意外爆发挤兑、2018年美国放松金融监管等。不过，鉴于在社交媒体和数字时代银行挤兑的风险传导特征可能已发生了显著变化，仅仅关注到这些因素还远远不够。对SVB事件所暴露出的一些新问题，如闪电般的挤兑速度是否将成为新常态，目前对非系统重要性银行的处置方式是否恰当，美联储如何在“金融稳定”与“价格稳定”之间做好平衡等，各方也需要给予足够重视。

　　首要的问题是，硅谷银行这次挤兑的速度之快，几乎令其顷刻坍塌。根据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的数据，3月9日短短几个小时内约有400亿美元(占SVB总存款20%)被提取。这导致FDIC不得不在挤兑开始不到一天即出手干预。
　　导致挤兑速度如此之快的因素至少有三方面。一是该行客户集中度很高。SVB是一家“创新经济”的金融提供者，其客户群集中在风险投资公司和科技初创企业，前十大客户的存款总额高达133亿美元，许多客户彼此认识且熟悉。二是社交媒体时代信息可以瞬间、爆炸式传播，这比从一个被大大延迟和编辑过的信息流中观看排队取款的图像要快得多。三是在担忧迅速网上发酵的同时，客户争先恐后通过数字渠道取款。与过去那种客户在网点外排着长队等待取钱大相径庭，数字时代的特点加速了该行的挤兑。
　　因此，接下来美监管者和银行很可能会考虑，这种闪电般的挤兑速度是否将成为新常态？如果是，未来可能会有哪些额外措施来减缓挤兑速度、恢复市场信心？笔者认为，这些措施包括重新审视来自特定客户群体的集中风险，提高对储户的保护水平等。由于SVB这类中小银行的客户存款往往高达数百万或数千万美元，美国25万美元、英国8.5万英镑的存款保险额度并不理想，无法真正起到安慰客户的作用。
　　第二个新问题是，对非系统重要性银行的处置方式可能需要重新考虑。众所周知，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全球金融监管机构试图区分那些“大而不能倒”的系统重要性银行和那些可以倒闭的银行。然而，SVB事件显示，是否会产生系统性风险已不能仅从单个银行的规模及其与同业的联系程度来判断。根据英国《银行家》杂志数据库的数据，SVB作为美国第十六大银行，其规模虽达不到系统重要性银行2500亿美元的资产门槛，但它的倒闭以及随之而来的客户存款损失，势必使许多成长型科技初创企业陷入技术性破产，正因如此，最终美国监管当局仍然以“系统性风险例外”的原则对其加以救助处置，事实上将其视为国内系统重要性银行。
　　然而，这种做法引发了一些疑问，即对系统重要性银行采取的救助处置方式是否需要扩展到像SVB这样规模较小，但倒闭的后果将对其服务的行业和社区产生重大影响的机构？未来“大而不能倒”是否会变成“重要而不能倒”？如果是，监管当局将以什么标准来加以确定？
　　第三个新问题是，SVB事件凸显出权衡“金融稳定”与“价格稳定”是多么重要，美联储未来面临着在这两者之间取舍的最棘手困境。长期以来，利率一直被美联储视为对抗通胀和实现价格稳定的最有力工具。但事实上过快加息很可能适得其反，并在任何衰退到来之前就导致金融不稳定。而且，副作用并不仅仅局限于银行系统。2013年，时任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发表了一次缩减美联储资产负债表的简单演讲，随即在市场引发了“缩减恐慌”。如今，伴随着美联储本轮激进加息，金融市场和技术资本市场动荡加剧，重创了部分美国科技独角兽企业，全球的私募股权可能面临着更大的潜在风险。
　　据悉，目前美联储正在分析利率风险、客户行为、社交媒体、集中和新颖的商业模式、快速增长、存款挤兑等因素如何对银行倒闭产生影响，并反思如何规范和监管金融机构、如何看待金融稳定。
　　毫无疑问，SVB事件对所有银行都是一个警示，即它们在环境变化时亟须重新审视相关的风险指标和风险敞口，包括风险限制和阈值。从SVB“闪崩”暴露出的诸多问题来看，在新形势下，如何根据不断变化的技术和新出现的风险来增加对银行业的理解，并找到减缓和减轻恶化速度的方法是所有银行和监管机构共同面临的挑战。虽然找到一个恰当的解决方案并不容易，但或许加强风险管理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类似SVB的失败，进而行稳致远。
（文章来源：金融时报）